*随便写的，不打tag了，ooc慎

*算是古代AU？

 
饮马长城窟，水寒伤马骨。

他在结了薄冰的河畔捡到他。他浑身赤裸，通体莹白。伶仃一只轻飘飘落在蓬蓬灰褐苇花中，像折翅的白鹤。

白鹤无名，他便唤他长城。

他桑梓地郢，随了古国旧姓。高瘦孤孑，从溽热潮湿的蛮荒之地来，眉上峰刃峭绝，一双眼古木森森，藏着细细龙吟，玄秘，隐忍，不可说。

招魂的铃，行走的尸。他在战场上是黄泉归来的神，常胜的将。旌旗十万斩阎罗，北边的胡虏听不得他的名字。

楚恕之。

战事愈往北推，到了水草丰茂之地。兵士将领烹羊宰牛，睡逃走的胡人留下的帐篷，痛饮马奶子酒，夜里看漫天星子，火堆填满柴，烧得极旺，在浓夜招扬起赤红色的经幡。

长城寡言，总一身荼白直缀静坐于楚恕之旁。他生得瘦削，常常跣足，一双踝骨纤细，行止轻盈无声，身上绵绵暖意浅萦，夹一线若有若无的腐朽冷香。像是从末路穷途来，不知何往。

彼时军中有流言，长城非人，近妖也。

北地有过鹤的传闻。

漠北有泊，方寸几许，清而浅。有鹤生，红喙白羽，绮丽翩然，善化人形，姿容较之人无异，谓祥瑞兆。得之曰幸。

楚恕之不事神鬼，以为谬言，嗤之。

待到军队行入漠北腹地，胡人却再寻不到半点踪迹。长久行军，人困马乏，楚恕之命令原地休整。正值亭午，阳光灼目，长城眯着眼睛，轻轻拽楚恕之衣角，轻声道，楚、楚兄，穷寇，莫要再追。

楚恕之看过来，一双凤目微凛，沾了三分寒，看得长城心上一凉。

燕然未勒，何以报君意？楚恕之凝视长城缓口道来，抬手轻轻抚上长城后颈，语气里蕴了一笔化不开的愁。他说，汗血盐车无人顾，千里空收骏骨。正目断，关河路绝。何堪鸣金，忍将平戎策，换得东家书。

他指尖微冷，长城不由轻轻瑟缩。

楚恕之早有意马革裹尸还。

长城看着他的脸，一度恍然。倾盖如故，当楚恕之在河边解下斗篷为自己披上的那一瞬，他便莫名觉得熟稔。

或是漫漫长夜，曾一梦当途。

楚恕之用手背擦掉唇边的血，手握刀支着身子勉强起身。脚下堆积重重尸身，鲜血遍流，尚有余温。

他们已深入胡虏腹地，幽燕鞭长莫及之处。遭遇胡人的主力军队，粮草不足，亦无增援。适才这一仗，更是死伤惨重。

楚、楚兄。

白鹤从死人堆里踉跄爬起，衣襟上浸满血迹，自肩头蜿蜒而下，长成一条羽锋翼利的赤红的翅。长城跌跌撞撞地向楚恕之走来，他轻盈的脚步被绊住了，被焦土，断箭和冷刃，还有难以拔足的粘腻腥臭的血。

隔着翻腾的浓浓黑烟和火光，长城看到了结局。

关山正飞雪，烽戍断无烟。

一具具盔甲睡在胡虏的土地上，茫茫大漠，异乡的大雪里。家中亲眷倚门北望，青柳尽枯，雨雪霏霏，不见还乡。

不行。

长城止步。

他想起楚恕之刚捡到自己时，买来的一包桂花糕。用荷叶拥簇，粘在指尖的星点粉屑都弥着清甜。

想起他挥鞭挽弓的手，也曾经轻轻落在自己的肩。

楚兄。长城默念。

霎时风云俱动，黑云攒聚遮掩天光。楚恕之看着长城，后者阖目仰首，立于苍穹之下，是引颈就戮的一只鹤。生魂似有怨，声声哀啼如鬼夜哭，啸叫凄厉，遥遥回荡四野。霎时黄沙肆起，翻涌搅弄天光。长城合掌，似拢鬼哭，不多时哭嚎尽没，却听马蹄声声自远而至，兵戈钩戟碰得铿锵，厮杀声呼号声犹在耳畔。如死局复生。

混沌中，楚恕之听到一声鹤唳。

哀哀戚戚，婉转直入九霄。

随之而来白光漫灌，柔和明亮，于眼中汇了汪洋一渠。楚恕之被障了目，难能视物。只觉白光有点点温热，暖意融融，像他。

楚、楚兄，保重。

却是黄粱一枕，斟杯酒尚温。

楚恕之再睁眼时天色渐昏，有兵士进来通传，漠北一战，虽死伤惨重，却屠尽敌军主力，胡人重创，北逃。失地复之大半，边戍暂且无虞。

战事已靖，楚恕之却怅然莫名，如斧烂柯尽，再看人事觉已皆非，仿若记忆被淘换，往昔种种再难堪寻。

某日飞来一只鹤，红喙白羽，落在楚恕之窗前青柏上。他觉得眼熟，刚起抬手，鹤拍拍翅膀，又飞走了。

长城何连连，连连三千里。

从此，黄泉碧落，鹤不再归。